沒說完的話

「因為愛我，所以選擇離開我。」這是媽媽離開後，我給自己與媽媽相處這三十年來最後的句點解釋，在母親節前夕用這篇文章，寫出對媽媽的感謝與思念。

媽媽在半年前因為內出血離開人世，沒有多說一句捨不得的話。陪伴她的最後那段時間，爸爸、我和我老婆牽著她的手，唱著她愛聽的歌，直到心電圖從起伏回歸平整。我一滴眼淚都沒流，因為媽媽不喜歡。

在我的記憶中，媽媽總是那麼的爽快、豪邁，在任何場合有唱歌的機會，她絕對不放過，點上一首「得意的笑」載歌載舞一番。以前碰到這樣的狀況，我一定是摀著頭紅透臉，深怕被大家知道「那個站在台上的是我媽」，現在，我好想再多看看一眼她那麼開朗的模樣。

「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是有著一位默默付出的女性。」這句老生常談的俚語，道盡了爸爸媽媽共結連理三十年來的相處方式。長大後聽媽媽開玩笑說，爸爸第一次跟她約會的時候，只因為爸爸剝了一隻蝦子就讓她「煞」到了，從那之後，所有的蝦子都變成她在剝。爸爸因為是白手起家，創業之初非常辛苦，為了節省人事開銷，媽媽擔任起公司內務總管的責任，簡單點說，舉凡上班開門、下班關門、員工大小瑣事都是媽媽來打點，曾經好幾年，媽媽中午要同時煮給20幾位員工吃飯，晚上還要準備家裡的晚餐。如果爸爸應酬比較晚回家，媽媽還會等到爸爸回來，安頓好爸爸才休息，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過了八年。直到爸爸媽媽到太極門練功，身體、心性上的改善，讓他們的脾氣跟運氣都變好，公司生意也逐漸好轉，甚至同時負責飲料經銷商跟洋菸酒公司的北市通路，媽媽也慢慢的放下公司內務總管的重擔，好好享受人生。

我是家中唯一的小孩，我跟媽媽彼此間的關係與默契，如同魚與水般的密不可分，以前我們在鬥嘴時，媽媽常常說：「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我總會回：「所以我都買你愛的香水來讓你繼續欠！」中學期間自己比較不會想，常常跟媽媽生悶氣，怪媽媽管太多偷翻我的抽屜、怪媽媽偷看我的手機打給誰、怪媽媽到處宣傳我的事情…原來，她把我當作她這輩子最大的驕傲。這十幾年來很榮幸的跟著我的師父太極門掌門人洪道子博士在國內外參與數千場大小展演，媽媽只要有機會一定會呼朋引伴一起當觀眾，一下指東一下指西，就怕漏掉任何畫面。等我回到家問她他又裝作沒事一樣，其實她早拍好照片拿去護貝裱框。以前我總覺得，一個大男生要說出「媽媽我愛你」這比考試拿第一難很多，所以就算對她有很多的感謝，我通常都是寫在卡片裡，本來會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結果有一年的母親節卡片她還真找不到，一直到端午節整理家裡才發現，還被她誤會我無情無意無表示，所以之後我都藏在她看得到的地方。等到大四那年，師父引導我並鼓勵我說：「對媽媽的愛要勇敢說出來」，我鼓起勇氣對她說：「媽，母親節快樂！我愛你！」刻意放慢語調，還外加一個香吻，沒想到她竟然哭了出來抱著我說：「你從念幼稚園之後就再也沒親過我，兒子我也好愛你！」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等這句話、這個吻等了快20年都不敢跟我要求。

想到當兵新訓時候，媽媽為了來左營看我，貪小便宜坐野雞車坐到暈車不舒服，卻又大包小包拿著我愛吃的食物陪著我一整天，我心中滿滿的感謝與不捨把她唸了一頓；想到第一次領到薪水請媽媽去吃了她最愛的韓國烤肉大餐，她卻只擔心我沒吃飽；想到我結婚那天，站在台上她緊緊牽著我的手深怕我被搶走的模樣；想到每週日陪著她看歌唱選秀節目，她邊看邊唱，還會當評審說人家唱的哪裡不好的那種融入表情…這些畫面在我心裡永遠懷念。

以前我總會覺得，「等到」媽媽生日我再好好補償她、「等到」母親節我再好好陪陪她、「等到」有時間再陪他聊聊天…直到現在，我只能對著她的照片訴說心事，「等到」夢裡與她相見的時候思念著她，有時覺得很懊悔，為什麼她走的那麼突然，可以多跟我說幾句話呀！半年來的調適，從轉念中學習放下，或許媽媽真的太愛我，看到我成家、立業，一切都穩定了，所以選擇默默的離開我，不帶走任何牽掛。沒說完的話我永遠放在心底，唯一重要的一句：媽，我這輩子永遠愛您！